作为内地最知名的音乐节目之一,《中国好声音》走过11个年头,但影响力有所下降。也有一种声音在长久回荡: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音乐类节目变得不那么好看了。这背后或许不仅仅是《好声音》一档节目的问题,而更关乎于一代人的成长、科技的革新所带来的审美风向的快速更迭。
作者
赵雅静
编辑
丁宇
10月28日,《中国好声音》在巅峰之夜后落下帷幕。李克勤战队的梁玉莹获得总冠军,也成为第一个由“见证人”刘德华颁发获奖证书的学员。
刘德华给总冠军梁玉莹颁发获奖证书
但在互联网上,有网友发出了灵魂拷问——这个节目还在办呢?
事实上,今年已经是《中国好声音》(以下简称《好声音》)走过的第11个年头。
在过去的日子里,这档节目在观众心中留下过深刻的烙印,主持人念广告的速度曾让观众惊叹,导师的“为你转身”也已经成为了一个“梗”。它亦为华语乐坛贡献了优秀的人才,现在颇有人气的歌手们,如:梁博、张碧晨、周深、袁娅维等,都来自《好声音》的舞台。
然而,作为内地最知名的音乐节目之一,《好声音》的影响力有所下降,观众不再能说出3个以上印象深刻的歌手,歌曲传唱度在下降,选手一夜成名的神话再也无法复制……
制作团队察觉到了这些变化,也一直在试图寻找新的突破口。导师、赛制、选手都是切入点,还有名字——年,节目被更名为《中国新歌声》,但两年后又被改了回来。
金磊从年第一季开始担任《中国好声音》总导演,11年间从未缺席,他见证了节目的发展、歌手的成长和时代的变化。每年的总决赛之后,他和整个制作团队都会进入休整阶段,并对节目进行全方位的复盘,生成一个最终的成绩单。
《中国好声音》总导演金磊
11年来,这张“成绩单”的评价体系一直在发生着微妙的变化。在数据方面,收视率不再是唯一的衡量标准,各大短视频、长视频平台的点击量,各大音乐流媒体平台的热度都需要复盘。在制作方面,选人、选曲、赛制、导师的选择和表达等多个方面也要全面总结,不断更新。而是否真正唱火了哪几首歌,是否向华语乐坛输送了有影响力的歌手,则需要更长久的时间来给出答案。
但依然有一种声音长久回荡着: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音乐类节目变得不那么好看了。这背后或许不仅仅是《好声音》一档节目的问题,而更关乎于一代人的成长、科技的革新所带来的审美风向的快速更迭。
为此,《博客天下》专访了总导演金磊、乐队总监刘卓,同他们聊了聊《好声音》这些年来的变化、困境与坚守。
谁在参加好声音?
节目做到第11年,《好声音》第一次在前期找人上遇到了困难。
找人,本来是制作团队比较擅长的事情。年,《好声音》的团队由制作了三季《中国达人秀》的原班人马组成,对素人选秀怀着极大的热情。金磊记得,节目组的导演们曾一路从长沙一点点往下走,最后跑到一个小城镇才找到合适的人。
以往《好声音》的“星探环节”从年前就开始启动,每年2月到6月是极为重要的找人时期。节目组除了辗转于各大音乐类高校之外,也下到田间地头,去音乐餐厅、培训机构、livehouse、酒吧、录音棚,甚至是长江游轮,去寻找能歌唱的人。
今年,因为疫情的关系,节目组在整个3、4月份无法下沉到“田间地头”,很多“好苗子”无法被找到。金磊总结,“今年可以说是11年以来,我们在前期最局促、最不满意的一年。”
他们本来有着一个全球化的思路,却从年开始被打断。因为国际机票熔断,海外学员的数量受到极大压缩。年节目邀请了梁静茹做导师,顺势找到了一批马来西亚的优质选手,其中也包括非中国籍的华人歌手,最终却也未能来到现场。
导师梁静茹
回望《好声音》开始的年,内地正处于选秀消费的低谷。曾任浙江卫视节目副总监的杜昉在采访中谈到过选秀节目对电视娱乐产业的伤害,“所有的唱片公司都不会按自己原来的体系去培养歌手,不会用专业的星探,不会用自己音乐本身的规律去找人,而是提着合约和钱箱,等在选秀的后端。”
因此,《好声音》在策划阶段的想法是做到“正本清源”,通过节目告诉大家,什么才是好歌手、好音乐,回归对声音、对音乐本身的尊重。
这直接确定了这档节目在前期选人的基调。金磊告诉《博客天下》,《好声音》在挖掘选手上有个重要标准:特别能歌唱,并且是一个生动的、有色彩的人。“人很重要,人大于歌唱,但又与歌唱合二为一。”
在此之前,金磊所在的灿星制作已经做出了《加油好男儿》《中国达人秀》等节目,具备了较为成熟的素人选秀经验。
起初,节目组是从找到的2-3万个候选人中再逐一筛检,增加了报名表之后,这个数字变成了30万。而最终,只有人能够真正登上舞台。
面对庞大的数字,在抽象的标准之下,还需要有更多细化的操作:音乐总监给选手的歌唱能力打分,会细致到A+、B-,甚至是C++——比C+稍好一点,但达不到B-;负责选人的导演会去全国各地亲自看这些选手,录下视频采访,歌唱之外也看他们的表达状态,对其天然、真实的个性做出精准判断。
金磊说:“电视节目虽然是素人选秀,但其实是很严苛的,你虽然不是明星,但你的所有的细节,你的表情,你的微笑,你的眼神能够经得起特写的推敲。”
他尤其强调“素人感”。有一些小有名气的歌手前来参加《好声音》,反而不出彩,无法顺利走到最后。“他所有的表达缺少某一种素人感的魅力。”金磊回忆说:“张碧晨去韩国做了几年练习生之后回来,那英让她去掉那些韩式的、特别刻板的唱法。很多已经养成的东西有时候要去打破。”
短视频时代到来之后,网络也成为《好声音》节目组前期找人的重要渠道。年,因《我们不一样》在网络一曲成名的大壮出现在《好声音》的舞台上,得到导师李健的转身,并评价:“流行音乐其实就是一种当代的民间音乐,只要在民间有市场,受欢迎,它就有它一定的道理。”
彼时,大壮的身份是一名音乐主播,他的出现某种程度上也可视为网络主播影响主流音乐综艺的开端。后来,一些网络歌手、直播主播开始或多或少地出现在《好声音》的舞台上,如去年的王靖雯,今年的李楚楚,参加节目前都已经在网络平台上积累起一定的流量。
李楚楚
但金磊告诉《博客天下》,在直播主播这一赛道找到合适的人,不是一件易事。主播在直播时每天要唱几个小时,也有一定的粉丝,在这样的情况下,团队需要发现他们身上的新鲜感和生动的一面,以此来吸引更多的受众。
《好声音》的乐队总监刘卓跟随节目11年,见到过的选手有多人。他最大的感受是“未知性”的丧失。“现在的年轻人很早开始上节目,他们又看了节目10年,所以很多人很清楚节目里需要呈现出的学员状态。%的真实磨损了一些,未知的个性少了,那这个人在节目里就会变得没有那么与众不同。”
这是《好声音》这么多年来遇到的瓶颈吗?刘卓回答:“我觉得这是整个行业的瓶颈。”
混乱感
新增了报名渠道后,《好声音》的报名表上会要求每人至少填10首他们最喜欢的歌。大概从年开始,金磊突然发现,很多报名者写的10首歌里,大概有5首是他从没听过的。随着时间的推移,曲库的基数变大了,“年的时候,大家听的歌可能就是那首,但现在是有5万首歌。”
这个情况给节目的选曲带来了一定难度。导师盲选阶段,节目组会根据学员的特点,优先从其喜欢的10首歌中挑选歌曲。但歌曲本身的传唱度直接关系到一档音乐综艺是否好看,是否能突破既定圈层。
若歌曲太过于小众,节目组会选择歌单之外的歌曲。例如,单依纯演唱的《永不失联的爱》、伍柯玥演唱的《蔓珠莎华》,都是节目组挑选的歌,在金磊印象里也是较为成功的案例。
单依纯
也有学员把自己喜欢的歌唱火的情况。“去年的王泓昊盲选时唱了《阿尔茨海默的爱》,我观察它也在排行榜停了很久。这首歌如果不是王泓昊自己带过来的话,我是没有听过的。”金磊说。
但更多的情况,是学员唱了自己带过来的歌,也并没有收获太多热度。《好声音》举办到第11年,诟病歌曲冷门的声音不断出现。有网友指出:“克服审美疲劳并非首要问题,一季下来如果没有几首让人耳目一新的歌曲被传唱才是最大的失败。”
在这样的评价之下,金磊也有过摇摆:“我们曾经想过,是不是就让学员只唱那多首耳熟能详的歌?但现在所谓的耳熟能详很难定义。现在小孩子听的某一首小众的歌曲,它会不会成为一首很火的歌?你只有去赌这个事情,结果把我们自己赌进去了。”
做《好声音》第一季时,整个团队有一股信念,即“唤回中国人对音乐的信仰”。彼时,内地的音乐市场被港台音乐占据,逐渐单一化,“你在这里渐渐闻不到各种土地不同的味道”。他们想借这档制作体量巨大的音乐综艺好好梳理一下,中国人的音乐到底是什么?为此,节目组在选曲上刻意放大了内地歌曲的数量,对内地近30年的歌曲进行了重新梳理。
于是,平安的《我爱你中国》、金志文的《山沟沟》、袁娅维的《弯弯的月亮》,梁博演唱的郑钧、许巍、汪峰的歌,就这样出现在了《好声音》第一季的舞台上。
时间来到年,中国人的音乐是什么?金磊如今不再能回答这个问题,他开始觉得有些“混乱”。
“中国太特别了。短视频出现之后,十八线城市和北、上、广、深的审美同时存在,大家的生活方式、对生活的感悟和发泄都完全不一样,因此形成了一个非常多元而混乱的价值体系。这种混乱感是我现在很真实的感受,它也是流行音乐本身的一种多元审美的混乱感。它不是个贬义词,但是它确实纷杂,没有规律,没有头绪,不可定义。”
金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