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指团体,成立于年,目前成员为汕头的rapper香菇(李毓)、阿哲(刘涵哲)、P.O.P(蔡昊驰)及广州的DJ——JUSIC。从汕头街头的十几个少年到如今稳定的3位rapper及1位DJ,壹指团体是一个团队,更是Hip-Hop文化在潮汕落地、走出、徘徊的一个象征。弹指一挥间,嘻哈青年已长成。
类聚物
阿哲在一堆唱片中找出美剧《嘻哈帝国》的原声带放进唱片机,没有主旋律,轻重音与停顿的变化带来令人舒适的韵律,Hip-Hop流动在屋子里,壹指的三人习惯了这种来自大洋彼岸的音乐。
年,纽约,布朗克斯区,赛治威客大街号,DJ酷海克(CoolHerc)尝试将间奏延长,只留下贝斯和鼓不断重复,CokeLaRock拿起麦克风,进不去迪斯科舞厅的黑人在这个派对上找到了自己的娱乐,这是历史上第一个Hip-Hop派对的诞生。之后的几十年里,在美国的西海岸与东海岸,南方与湾区,Hip-Hop从地下走到地上,组成、影响着美国的流行文化,并与其一起借由商业运作传向全球。
上世纪90年代,汕头潮阳和平镇,爵士、摇滚、古典音乐,混杂的曲风在街道中失真。打口碟贩子们从废塑料中淘出这些缺口的唱片或是磁带,转卖给当时没有渠道听到外国音乐的国人,由此发展为打口碟产业。而汕头是当时全国打口碟的源头,打口碟贩子从广州辗转到和平镇淘碟,再发往全国。有人说,汕头进口了一代国人的音乐记忆。
近水楼台,打口碟首先销往汕头市区。“没有打口就没有我。”香菇是典型的“打口一代”,高二的时候他去摩罗街淘碟,上面的英文还认不齐,看封面买碟,10元钱2张、4张,“当时乱买的,买回家一听,what(什么)!说不出来它和流行音乐有什么不一样,但是哪里好像都不一样。”Hip-Hop音乐从家里的CD机里传出,香菇把声音开到最大,父母的骂声淹没在音乐声中。
初中毕业后,阿哲跟着父母去上海读高中。走在潮流前线的上海早早接受了Hip-Hop,“那时候同学分两派,一派听港台,一派听Hip-Hop。上海的酒吧里,放的都是Hip-Hop和黑人类型的音乐。”阿哲买的第一张专辑是WarrenG的《TakeALookOverYourShoulder》,“就是觉得帅,太帅了这种表达方式。”从此,阿哲加入了听Hip-Hop的那一派。
过年回到汕头,阿哲发现初中同学小帽也听Hip-Hop,常常去的一家店叫类聚物。汕头聿怀中学附近的一条巷子里,已经上大学的香菇和朋友一起开了一间Hip-Hop潮店,香菇在广州进衣服回去,截下最好的货自己穿,汕头的朋友去和平镇拿打口碟,类聚物即物以类聚。
类聚物确实聚起了。“那时候汕头的说唱,就是只有我们。”P.O.P从街舞接触到Hip-Hop文化,名字也来自于他擅长的poping(机械舞),“几百万人的城市,十几个人在玩Hip-Hop。那时候还没有写歌的概念,在店门口玩freestyle、battle,觉得就超Hip-Hop的。”
几平方米的类聚物常常塞满了十几个人,Hip-Hop音乐放得震天响,“穿得古灵精怪的,很多人经过都不敢去那里面买衣服。”香菇说,他们是把顾客圈起来当成自己人。
《语潮》是壹指在年出的歌,里面写“我站在这里/麦克风拿在手里/要汕头每一个人/手全部举起。”参与这张专辑的6个人都录制了这首歌,说不上高明的技巧,歌词也谈不上思考与深度,但仿佛看得见一群20岁出头的年轻人在海边城市的街头,嬉笑打闹,生猛鲜活,张扬自我。
“玩”确实是壹指最早的状态。壹指的成立没有想象中的仪式感,以至于成员忘了确切的成立时间,香菇只记得那时候还穿短袖,后来为了方便就定在年12月31日。常在类聚物的小帽一伙人提出成立壹指,“每只手指各有长短,而且每根手指代表的含义不一样,就像壹指的歌一样,一首作品可以听到不同的声音、不同的表达、不同的力量。”香菇通过电话加入了壹指,最初的成员有的是设计师,有的是学生,有的是上班族,都爱好Hip-Hop,风风火火,无所顾忌。壹指的成立更像是给这一群年轻人凑在一起找个更名正言顺的由头。“玩一下咯,又不会干嘛,反正有人一起玩就玩咯,人家都能玩。”香菇手撑着下巴,轻描淡写地说。
,汕头的区号。
香菇在网易云音乐平台的账号后缀是,《海墘的孥仔》年重新录制的remix版本请来了叶晓粤、林渝植、万花筒等一批汕头的音乐人,在评论区音乐人和歌迷接力一般地刷着“”。
Hip-Hop在一开始就是与城市有关的文化,以社区为单位,以城市为据点,先有族群、帮派,再有Hip-Hop。族群的认同不一定是Hip-Hop文化产生的根源,但作为成果的Hip-Hop文化不可避免地带上地区的印记。美国,靠近政治中心的东岸在评论家、媒体扎堆的环境中生长出更多具备社会意义的词作,匪帮说唱和G-funk还原猖狂又多彩的西海岸,在日本、韩国、中东……世界各地,Hip-Hop落地且生根。
“一开始听外国的Hip-Hop受到很多影响,知道了要有自己的swag,要有自己的城市。”P.O.P说。对于壹指来说,至少是早期的壹指,这个城市必然就是汕头。
语言是第一要素。定居广州6年,三个人聚在一起说的还是潮汕话。在类聚物的时候,他们模仿着成名的rapper(说唱歌手)尝试freestlye、battle,潮汕话自然而然从嘴里蹦出。“因为它就是要即兴嘛,那你绝对是用潮汕话,而且很多punchline(画龙点睛之语)潮汕话才厉害的。”P.O.P在澄海长大,《海墘的孥仔》里,P.O.P唱“来去莱芜游两圈/你要走就先走/佮群佮汉来去沙滩熻番薯掠虾仔(小伙伴喜欢去沙滩烤薯抓虾仔)”。
阿哲认为潮汕话是母语,俚语会更贴切想表达的东西,普通话只是字面意思表述,不能表达方言里面的精髓。在今年11月发的新歌《财气是恁爸》里,阿哲依然在致敬“”,“小城市举大旗的小人物,财气是恁爸还站在这”阿哲还是会下意识用潮汕话哼出来。
年,壹指在新加坡参加由当地潮商会主办的潮州节,台下是平均年龄60岁以上的老人家。潮人经商,背井离乡求得富贵,许多海外的潮二代、潮三代已经不会说潮汕话了。一位阿婆和她的女儿听到《番客》后激动地流泪,让孙子去安排合影,“我们全家除了我们两个没有人说潮汕话。”
潮汕话本身限制了受众,壹指更乐于将Hip-Hop文化向不同年龄段的人传播,并不希望这是局限于部分年轻人的享受,P.O.P愉快地分享阿婆辈的乐迷带着孙子到现场听歌的故事。
语言有时是表象,也是内核。“潮语说唱”的新潮标签下,壹指的歌曲中仍然透露潮汕这个族群传统的特征。
汕头的音乐人自然聚集。“我们跟大家的关系都很好,都是做音乐的。”香菇邀请汕头音乐人参与《海墘的孥仔》remix版本的时候,所有人都爽快答应。每个人录好音轨发到香菇邮箱里,叶晓粤、麦丽素、林渝植、万花筒、弹壳……音轨叠加,歌曲不断完整。“哇是这样的吗,也太炸了。”香菇收到录音的时候自己也惊喜。“这帮人都是海边的孩子,我们都是海边的孩子。”
《海边的孩子》专辑在年出版,香菇认为是壹指最好的专辑之一。专辑里面两首歌相互对照。《番客》讲的是上一代潮人下南洋谋生的故事,另一首歌《潮汕人在广州》是壹指自己的经历。《番客》里潮人“伊人从细细就坐船出海”“为囝弟挨艰苦辛苦了一世人”,《潮汕人在广州》唱“丈夫人着志在四方/潮汕人上愿去外爿闯/存个(巩+瓦)也着去广州打天地/摆摊囝也着背起光宗耀祖四个字。”
如今潮汕人不再需要冒着艰险出洋谋生,但城市之间的差距仍然撕扯着地理空间,外出打拼的潮汕人依旧奔赴机遇与财富。《潮汕人在广州》里,42个不同行业的潮汕人在广州,为了壹指团体的这个MV聚在一起。出租房卧室里的吉他,街头的杂货店和肠粉摊,琐散的零碎的广州日常背后是无数个潮汕人更靠近目标的必由之路。
《番客》中,壹指对潮人喊话:无论你们在新加坡、马来西亚、泰国、广州深圳上海北京,潮汕永远是咱的家。《潮汕人在广州》,壹指唱“nomatter揭阳普宁,together隆江澄海,咱拢是潮汕人在广州。”
背井离乡,出人头地,潮汕人这个族群似乎永远在奔波劳累,在异国他乡。与其他漂到大城市的人不同,潮汕人似乎永远能在当地找到同乡,抱团取暖。相信族群,相信背后的人,重视家庭,这是Hip-Hop文化的社会底色,黑人以Hip-Hop为武器对抗文化霸权,借此实现名利双收,再将城市变为文化符号,某种程度上,Hip-Hop文化与潮人特质实现共通。
hustle
“hustle个脚步,weneverstop。”《潮汕人在广州》中有这样一句。hustle,有推搡、兜售、奋斗、经营的意思。比起死磕少了一些执念,比起奋斗少了几分严肃,比起经营再多些态度,这是hustle。《潮汕人在广州》本身就是hustle的作品。
年,壹指团体接到唱片公司的签约,带着对说唱明星的想象,香菇、P.O.P、阿哲三人一起搬到广州,香菇和P.O.P辞去工作全职做音乐。签约后的日子并未如他们想象,“一年半四个乐队都没有动。”演出与专辑制作甚至没有如常进行,停滞而焦灼,18个月后,壹指和公司解约。“我们就和他们说,你们不要再耽误我们了。”
解约后,壹指带着原本就想出的歌《潮汕人在广州》投入《海边的孩子》这张专辑的制作,《潮汕人在广州》自然作为主打。
“因为确实有很多潮汕人在广州,我们get到他们的心情,把他们的心情写在歌里,那他们自然会get到。”写歌的时候,香菇已经想到这首歌能够在潮汕人群体中传唱,只是离开唱片公司独立制作仍然是一次冒险。
《海边的孩子》曾经发起在乐童网上发起众筹,文案写着:“这将会是一张是世界级的潮语Hip-Hop专辑,对‘世界级’三个字不需要引号加持。各位所支持的,已经不再是一帮小毛孩的纸糊梦想,而是众力共聚之缘合。”香菇在众筹链接的微博下留言“音源部分就差母带了。”
页面显示,年7月20日之前,众筹未达到目标金额。尾声阶段,壹指与嘻哈厂牌YoNation达成合作,YoNation提供资金完成最后的制作、专辑印制和全世界上线,并获得《海边的孩子》这张专辑的版权。
“OK咯,deal(成交)。”香菇双手摊开,轻松的语气仍然掩不住失落。
在年制作壹指第一张专辑《大吉利是》的时候,香菇辞掉在广州的法律顾问工作,回到壹指的基地。回家前一天香菇打了个电话给家里说明天搬回汕头,迎接他的是母亲熟悉的骂声;阿哲在第二张专辑《语潮》时期退队帮忙家里的建材生意,归队之后又陆续做过酒吧MC、玻璃幕墙销售、餐饮;P.O.P一开始跑酒吧,老板拖欠工资,他和搭档加起来身上只有50元钱,到超市刷50元的方便面,凌晨2时下班后和流浪汉一起待到早上6时再坐公交回去。
《海边的孩子》这张专辑有着可见的心血。从《海边的inro》到《We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