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城公司的副经理梅花馆主后来回忆说：“长城唱片公司请四大名旦收灌《四五花洞》，是公司董事会议决案之一，其意义之重大可知。”长城的这些大亨董事之所以把《四五花洞》作为一个必录的重要项目，直接起因可能还是当年夏天在上海举行的“杜祠堂会”。在杜祠堂会上，梅、程、荀、尚四大名旦合演的这出《四五花洞》，上海人讲话“老有噱头”。
《五花洞》梅兰芳饰潘金莲王少卿饰武大郎（双影）
《五花洞》据说为早期名旦角胡喜禄在春台班时与青衣王长寿，花脸张喜儿创排的。演蜈蚣、蝎子、壁虎、虾蟇、毒蛇在五花洞修炼千年，没有真阳，不能即成正果，沦为妖精。因愤恨张天师与之作对，派蝎子与壁虎，幻成人形，搅闹东京。途遇武大暨妻潘金莲，由清河县至阳谷县，寻访兄弟武松。
二妖遂化为武大夫妇形状，面貌身体、衣服语言，无不毕肖。四人对视，真假难辨，互扭至县官处控告，真与假口供又一模一样，县官不能判断。遣送到包公处审问，正要用照妖镜验看，适值天师张捷（按：张天师张道陵，原名陵，戏里多称张捷或张杰）驾到。知其来历，即命法官拿获妖精。
刘曾复绘《五花洞》包拯（郝寿臣谱式）
这是一出闹剧。特别是与妖怪相遇后，真假潘金莲，对唱一大段慢板。皮黄的声腔规律是一句上句，一句下句的结构。《五花洞》却是真潘金莲唱一句，假潘金莲一模一样学一句，成为两句上句，两句下句一组的结构，最后还来个“十三咳”，很是滑稽。
整个唱段在舞台上演出大致是这样的：
（真武大唱）叫声妖怪你听了：
（假武大唱）叫声妖怪你听了：
（真潘金莲白）这是从哪里说起！（唱）不由得潘金莲怒上眉梢。
（假潘金莲白）这是从哪里说起！（接唱）不由得潘金莲怒上眉梢。
（真潘金莲唱）自幼儿嫁武大他的身量矮小，
（假潘金莲唱）自幼儿嫁武大他的身量矮小，
（真潘金莲唱）遇荒旱夫妻们受尽艰熬。
（假潘金莲唱）遇荒旱夫妻们受尽艰熬。
（真潘金莲唱）因此上到阳谷把兄弟来找，
（假潘金莲唱）因此上到阳谷把兄弟来找，
（真假武大齐唱）你是个——
（真假潘金莲齐唱）依呀依呀哼咳，蠢精怪那呼咳咳，变人形那呼咳，咿呀咿呀呼呀呼咳，呼咳呼咳，那呼咳咳依呀，哼哼那呼咳，呼那呼咳嗨，呼那呼那呼那呼咳呼咳！
虽然是破格胡闹，四句慢板的腔倒是比较典型的青衣西皮腔。年，青衣名家孙怡云与常荣福在物克多公司即灌过2面《五花洞》，就是按台上真假潘金莲一人一句样式灌的。因唱片的容量关系，只灌了4对慢板，省掉了真假武大的两句导板和最后的梆子腔。
孙怡云、常荣福《五花洞二段》年Victor唱片
年，青衣名票蒋君稼由陈彦衡先生操琴，在高亭公司也灌了这四句唱腔。
蒋君稼《五花洞》高亭唱片曲谱
县太爷审问时，真假潘金莲又先后唱两段一模一样的，同样的滑稽开搅。这段二六，早在年左右，姜妙香先生就在百代公司灌过唱片。名列“四大坤旦”之一的章遏云以及顾珏孙等也灌过唱片。旦角在这出戏里主要就是这两段唱，而上包拯，上张天师各有唱段，但未见有唱片流传。最后自然是降妖大开打。在当时，这戏算得上是好玩热闹。
姜妙香《五花洞》年百代唱片
另外还弄出了《双包案》，演鼠精假扮包公，大闹东京，也用这套路子，真假包公在公堂上一对一句足唱一气，搞得一塌糊涂，最后也是请神降妖的套路。《双包案》后来成为花脸行的一个重要剧目，自名净何桂山以降，不少名角都灌过这出戏的唱片，尤以年金秀山、桂荣元在物克多公司灌的一张12吋唱片最为完整，差不多囊括这场的全部唱段。
刘曾复先生在《绝版赏析》中讲解过这张唱片。由于这出戏的玩闹性质，假包公是老鼠精变幻，因此这一大段西皮原板集中了几个特有的花脸怪腔、俗腔。这个特点，从金、桂合灌的这张唱片里就可以明显听出来。
绝版赏析：刘曾复主讲金秀山、桂荣元《双包案》唱片》
唱得特别夸张的是另一张更早的物克多唱片，唱片署的是沪上名净刘永春、李长胜的名字，有两句把“哼哎哼哎哎哎唷”之类的梆子腔也糅进去了。
何桂山的《双包案》是年在百代公司灌制的，他灌的是头场包拯放粮还朝时唱的，裘桂仙、盛戎父子也各有这段的唱片。
刘曾复绘《混元盒》张天师脸谱
这路戏的套路都是妖怪捣乱，包拯审问，天师请神降妖这么一套。玩闹越闹越升级，从真假潘金莲，到真假包公，最后闹到了天师本尊身上。早在年，克莱姆峰唱片就有一张署名“七盏灯”、“小保珊”的《双天师》，也是真假天师一对一句唱西皮原板。年董俊峰在胜利公司也灌了一面《双天师》，原板的词句跟年的不一样。只是这个剧本我没见过，舞台上也已绝迹。
董俊峰《双天师》年胜利唱片
双天师
董俊峰饰张天师
[西皮导板]怒冲冲站殿前心中烦恼，（夹白：嗯！）[原板]何方的小妖魔搅乱当朝？自幼儿坐北川修真了道，全凭着神五雷我的道法高。龙虎山洪教中谁人不晓，若不现真原形性命难逃！
人物玩笑不断升级，演出的胡闹同样也在升级。一些堂会戏、义务戏把多位名旦聚在一起，弄出了“四五花洞”、“六五花洞”，甚至“八五花洞”，就是由八位旦角4位饰真潘金莲，4位饰假潘金莲一起上，真可以算是目下央视戏曲晚会屡遭诟病的三黄忠，四包公之类节目的先驱。除此之外，当时还有《双双包案》，也是同上两位真包公，两位假包公一起唱。要说妖怪变幻，多几个假的倒还说得过去，真人怎么弄出同样两个、三个、四个？反正为凑热闹，也就没啥戏情戏理可讲，看客爱看就行。
记载中，年3月，北京铁狮子胡同，军阀张宗昌家堂会上的《六五花洞》颇负盛名。这次演出除已有“四大名旦”呼声的梅尚程荀，还有“小派”创始人小翠花以及王瑶卿的侄子王幼卿分饰三对真假潘金莲，慈瑞泉、萧长华、罗文奎、贾多才、高连峰、曹二庚六为名丑分饰真假武大。据说，张宗昌还把杨小楼、余叔岩、裘桂仙等名伶也邀入，饰演神将、包公、张天师等。
《六五花洞》
此后最有影响的一份，当属年6月11日在上海杜祠落成典礼堂会上，梅兰芳、程砚秋、荀慧生、尚小云合演的《四五花洞》。此时，四大名旦的称呼已不胫而走，虽然前辈杨小楼、李吉瑞等尚能登台，名老生言菊朋、高庆奎、王又宸、谭小培等还经常演出，但是在演出市场上，旦角领衔已成定势。四大名旦合演《四五花洞》几乎就是梨园行“巅峰对决”，声势非同一般。据记载，当时还拍了电影。
（未完待续）
文
柴俊为
编辑
瑜小俊
作者介绍
柴俊为，上海广播电视台一级导演，《绝版赏析》制片人，中国戏曲学院戏曲研究所特约研究员。爱老戏，爱唱片，爱八卦，爱吐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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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脉相传”
王珮瑜京剧传统骨子老戏展演第四季
上海·中国大戏院
地点：上海市黄浦区牛庄路号
时间：7月8日19:30《朱砂痣》
8月5日19:30《汾河湾》
9月8日19:30《搜孤救孤》
10月6日19:30《击鼓骂曹》
11月3日19:30《法门寺》
12月29日19:30《大探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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