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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5日,王馨平发布微博,宣布她的父亲、一代武侠巨星王羽与世长辞。
王羽生前最后一则深度采访,是年媒体造访他的豪宅。
如今这则视频再度传播起来,许多人看到的是奢华的晚年。然而,在前去探访的记者手记里,那时站在豪宅门口的王羽像“拄着拐杖的盖茨比”,那张风烛残年的脸庞上,眼皮耷垂,他被形容为“孤独国王”。
这是一个充满了荣誉与争议的人,从上世纪六十年代的武侠明星,到七八十年代的“杏花阁血案”、“天厨餐厅喋血事件”、“法庭大厦血案”黑帮暴力事件的当事人,再到九十年代闹得满城风雨的情感纠纷。他有着难以超越的历史地位,但你又很难说他是全然的英雄,他的暗处像辉煌一样昭彰,这是一个复杂的人,这是传奇的一生。
“小时候,我的绰号叫‘拆天’,连天都可以拆掉。”七十岁时的王羽曾说。
王羽原名王正权,年出生于上海。家中六个兄弟姐妹,王羽排行老大,父亲经营着布厂、米厂、面粉厂,家境优渥。从小叛逆的王羽常常跟人打架,妈妈拿着鸡毛扫把教训他,说求饶就不打,“我硬是不求饶,打到棍子都断掉了”。许是精力无处发泄,王羽加入了学校的武术班和游泳队。
王羽
时代风云变幻,王羽的父亲前往香港发展。十七岁时,王羽也去到香港,就读珠海学院土木工程系,连续两年获得全港游泳比赛冠军。
原本想要实现三连冠,王羽却因为和人打架而取消资格。那个夏天,邵氏公司为《虎侠歼仇》()公开征选男主角,朋友鼓励无事可做的王羽去考,报名的有三千多个,只录取了三个,王羽就是其中之一。
年,王羽主演《火烧红莲寺之江湖奇侠》()走红,两年后,《独臂刀》创下票房纪录,王羽成为第一个拿到百万片酬的武侠明星,也是上世纪六十年代香港首席武打小生。
《独臂刀》,王羽
顺遂的人生,叛逆的性格,成为武打明星之后的王羽,仍然经常与人打架。导演张彻在个人回忆录里曾经说起,王羽年轻时好打架出名,有一次出手砸餐厅,导演程刚去劝架被他推开,连老板邵逸夫路过,也假装没有看见,因为处理也难有结果,万一压不下王羽,则有失老板尊严。
出自《张彻回忆录·影评集》
“一天到晚演英雄,演大侠,演惯了,个性绝对会受影响,特别不能忍受不合理的事情。”王羽说。
当时邵氏高层邹文怀想要出去成立嘉禾,王羽也想跟着走,但由于已经和邵氏签了八年长约,他夜闯办公室,想偷走合约。为了不被发现是自己偷的,王羽带走了一百份合约回家烧掉。后来,邵氏不得不以加薪方式与演员们续签,还一纸诉状将王羽告上法庭。
尽管双方以和解告终,但由于这场纠纷,王羽于年移居台湾。
王羽
从上世纪七十年代移居台湾之后,王羽就与帮派走得很近,虽没有正式承认成员身份,但也并不避讳。
年至年间,王羽直接参与“杏花阁血案”、“天厨餐厅喋血事件”、“法庭大厦血案”等三件台湾竹联帮与四海帮之间的黑帮严重暴力事件。
香港江湖人士陈惠敏曾在受访时说,“王羽离开邵氏,去了台湾,做了大哥”。
年4月23日,王羽在台北市大同区民生西路的“杏花阁大酒家”宴请向华强、陈柏裕、廖建法等人,席间还有竹联帮的“青蛇”邓国沣、陈功、关壮飞、“小唐”唐松雄等人。尽兴之后,一行人想带酒家女“贵妃”出场,但“贵妃”表示有其他客人,面露难色,王羽认为“贵妃”不给面子,当场把手中的杯子摔在地上。
“贵妃”所指的其他客人,就是四海帮份子邱文祥、陈信仁和高文樟。竹联帮和四海帮早已是岛内的对家,双方人马为了“贵妃”在杏花阁二楼展开谈判,一言不合就打了起来,“青蛇”邓国沣拿着王羽的短刀,将邱文祥、高文樟刺伤,关壮飞用手枪击伤陈信仁的额头。
此事造成舆论轰动,王羽逃到香港躲避追查,最后因为强迫“贵妃”出场未遂,被法院以妨害自由罪判有期徒刑五个月,最终以交罚金结案。
年,王羽又发生了“天厨事件”。起因是四海帮老大刘伟民开设赌场,找王羽前去捧场,王羽去了,输了一百万。后来,刘伟民又找到王羽,王羽不愿意去,结果那段时间,王羽的住处两次被人丢沥青,他本人接到好几通恐吓电话。
次年,王羽在天厨餐厅招待客人,刘伟民安排小弟伏击王羽。
“他们四把扁钻,我连踢带打,刺往要害的被我挡掉了,他们走的时候,我还说不要跑,一直追到门口。”多年后,王羽忆述,当时送医急救之后,医生给他输了cc的血,“我感觉自己轻轻地往上飘,好像是灵魂出窍了,有个声音告诉我要往下钻,不能往上面去,于是我拼命地钻钻钻,最后就回来了。”
因为怕四海帮仍不放过他,医院住了八天就紧急出院了,还去找竹联帮的陈启礼帮忙。
陈启礼安排了一组人,堵住了带头刺杀王羽的四海帮刘铁球,以江湖规矩,刺了他十四刀,造成其身体部分残疾,王羽说,“刘铁球没死,后来退出江湖”。
为了缓和冲突,四海帮请飞鹰帮刘台生出面协调,然而刘台生却遭到王羽戏弄,因此四处大骂,惹得王羽扬言要用40万买下刘台生的一条腿。
年5月8日,“天厨事件”开庭,竹联帮派多人保护王羽,休庭时间,飞鹰帮刘台生再度提出与王羽私下和解,然而双方又再度发生冲突,法庭大厦回廊成为了竹联帮和四海帮的喋血现场,王羽被认为涉及教唆行凶,一审被判有期徒刑两年六个月,二审减为有期徒刑八个月,再后来,因为没有足够证据,王羽被判无罪。
年11月12日,台湾警方突然发动了一场名为“一清专案”的扫黑行动,一举抓获了多名黑帮分子。
不少帮派分子被逮捕送入绿岛监狱,出狱后,他们开始找新的生计,就把手伸向了娱乐圈。眼见香港电影《监狱风云》系列电影叫好又叫座,这群台湾大哥便开始组织拍摄台湾监狱的《火烧岛》。在王羽的组织下,柯俊雄、梁家辉、成龙、刘德华、洪金宝等人共同参演,王羽自己则出演狱中的大佬。
不过梁家辉和刘德华都曾讲过自己被黑社会强迫拍戏的故事,而这部戏拍摄时,梁家辉正在越南拍《情人》,刘德华也已有戏在身,却都出现在了《火烧岛》的片场。
此事到底是不是有被迫的成分,倒是可以从成龙年出版的自传《我是成龙》里找到端倪。
年,成龙相继出演了《醉拳》和《蛇形刁手》,票房大卖,成龙一跃成为当红影星。当时,成龙的片约还在罗维的公司,《醉拳》和《蛇形刁手》是嘉禾“借”他过去拍摄的,眼见嘉禾更知人善任,成龙决定跳槽去嘉禾。
然而经纪人陈自强告诉成龙,罗维说手上握有的合约,是成龙还欠他一千万港币,即便如此,嘉禾老板邹文怀还是愿意解决。
可是,一手栽培成龙的罗维相当不满,便找了香港黑帮新义安的人围堵成龙。于是,成龙决定请曾在台湾住过、盛传是帮派成员的王羽帮忙。最终,王羽协调新义安、罗维和嘉禾达成和平协议。
成龙自传《我是成龙》
后来,成龙在拍《飞鹰计划》时,抽身去拍摄《火烧岛》。他在自传中说:“我拍这部片是为了还王羽的人情债,事实上这部片的众多明星几乎都是同一个理由参加这部电影。”
帮派人士的恩与义,并不是那么容易消化的,被成龙表述为“人情债”的演出,可能在其他演艺人士处,有着完全不同的性质。
三年前,第56届金马奖把终身成就奖颁发给王羽的时候,香港导演王晶就曾怒斥“台湾金马奖真的越来越混账,竟然给王羽发终生成就奖”,后来又进一步称王羽曾多次利用势力压迫演员和导演,无偿为他拍电影。
有着大侠之名的王羽,也有着较为丰富的情史。
在邵氏的那几年,王羽认识了演员林翠,两人于年结婚,育有三个女儿,大女儿是演唱了《别问我是谁》的王馨平。这段婚姻持续了六年,两人离婚,林翠前往加拿大,三个女儿跟着王羽在台湾长大。
王羽的第二段知名情史是年自曝的,他表示自己与林翠离婚一年多之后,就与林青霞坠入情网,而且是女方主动追她,双方维持了半年,但因为上世纪七十年代到八十年代的那些社会案件,自觉“声名狼藉对她不好”,遂选择分手。不过林青霞还未曾公开谈及此事。
除此之外,王羽在年还与崔苔菁公开恋爱一年,以分手告终。
年,王羽在飞机上认识了年仅21岁的空姐王凯贞,两人认识没多久就在夏威夷结婚。因为是临时决定,他们当时连结婚礼服都没有,王羽还激动地说:“我们太相爱了”,还说送给新娘子最名贵的礼物是一颗不变的心。后来他们在台中补办婚礼,王羽的三个女儿担任花童。
结婚十八年之后,王凯贞提出离婚,但王羽却不肯签字,双方只能先分居,年12月14日,王羽到派出所报案,称王凯贞与他人同居,带着警员去抓奸。
整个捉奸过程,王羽的表现在台湾媒体看来十分戏剧化:当王羽一脚踢开门后,先是用英语向王凯贞说“MerryChristmasHappyNewYear”,然后对男子说“玩别人的老婆就要付出代价。”
后来,王羽对男子提出“妨害家庭”罪名的诉讼,要求其赔偿新台币两千万元,但是对王凯贞选择了原谅。最终,法院对男方判处有期徒刑三个月,赔偿金五十万元。
事件发生的上世纪90年代,正是王馨平歌手生涯的巅峰期。当时她与郑嘉颖属于同一家唱片公司,两人擦出爱的火花,可惜当时王馨平已有代表作《别问我是谁》,郑嘉颖仍默默无闻。当年盛传王羽看不上郑嘉颖,因此王馨平才与郑嘉颖分手,年通过相亲嫁给他人。
年,电影《春娇与志明》里,杨千嬅有句对白“你跟郑嘉颖分手,我哭了好几晚”,使得陈年往事再度浮出来。
王羽承认当年反对女儿跟郑嘉颖恋爱,还表示“我一看他就知道没有出息啊!”
对于父亲的言论,王馨平在微博上道歉:“一直以来,我都认为郑先生是一位成功、出色的艺人。我父亲的言论,我这做女儿的只能在此深表道歉。”
年拍完《千人斩》之后,王羽就与演艺圈渐渐疏离。
这二十年间,王羽常常对外表示,自己这些年来,在海外的投资以及在香港的房产、股票,每年依旧可以帮他赚进千万台币的收入,不过,他的王羽投资也并非一帆风顺。
年,台湾出现一起大型的集团型经济犯罪,被称为“鸿源案”,王羽的投资公司也受到波及。
据王羽忆述:“赔了六个亿(台币),阳明山的房子、香港的工厂都卖掉还债。最苦的时候是借高利贷,他们喊打喊杀,迟一天还钱都不行。我说我又不会跑,有华人的地方,就知道我王羽,要打你来嘛,我奉陪,你要开枪,大家对着一起开嘛。”
卖掉阳明山的房子之后,王羽向银行贷款八千万台币,买了大台北华城占地坪的土地,一手打造了高级别墅“泉园”。
这房子每个月的利息就达到三十万,王羽叹“我没有固定收入,很累的”,但被问到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买这么贵的房子时,王羽却说:“佛争一炷香,人争一口气呀。生意失败,老婆跑了,我要证明我还是过得很好呀,住的房子比以前更大、更豪华了。”
年,王羽第一次中风时,曾打算将“泉园”以两亿多台币出售,但无人问津。
年,中风之后有所恢复的王羽,开放了自己的庄园给媒体。其占地面积、豪华陈设令人咋舌,不过记者却在文字报道中说,“在黄金屋里坐了一下午,铺张扬厉的风格,张牙舞爪的金色,我忽然头晕,意识到少了一面可供眼睛休息,留白的墙。三个女儿都嫁了,这里只住着盖茨比和菲佣玛利亚,空空荡荡,少了家的感觉。”
王羽的小女儿王美怡告诉媒体,父亲很逞强,中风之后还是坚持自己开车,帮他请司机也会被他骂,“他这几年特别多愁善感,前几个月奶奶生病,他打电话给我,像小孩子一样嚎啕大哭,以前从没看过他哭的。”
这一次探访报道出街之后,王羽再度引发了舆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