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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今天,写一本关于林忆莲的书,会不会太过于冒险?更准确地说是以林忆莲的专辑《野花》为焦点辐射发散写一本书,是不是已经可以用“铤而走险”来形容?提到林忆莲,可能为大众熟知的还是李宗盛为她写下的诸如《当爱已成往事》这类经典情歌,《野花》对很多人想必是一头雾水。此外,作为华语乐坛首屈一指的女歌手,林忆莲已经淡出公众视野有一段日子了。关于她的故事流散在空气中,或者已经说了很多,或者再说已经了无新意,如何从时间的长河中拾掇起散落的记忆,以崭新的视角来别出心裁写一本“半是温柔,半是野性”的书,对作者是一个极大的考验。
暗香浮动30年
乐评人蔡哲轩(墨墨)的新书《林忆莲:野花》就是这样的一本书。作为资深的音乐行业从业者,他的文字有一种含情脉脉又简洁干练之美。作为一个有着多年流行音乐聆听经验的乐迷,从年年初在上海海宁路胜利电影院旁的弄堂买下《野花》开始,他用了30年的时间来聆听《野花》和林忆莲,记忆的狂想混合岁月与文笔发酵成陈酿。
跟随墨墨的视角,将时光拉回到20世纪90年代的最开始几年。于香港乐坛而言,这段时间是极其特别的,谭咏麟、梅艳芳们淡出,“四大天王”还要在几年后才会横空出世,乐坛出现了真空期。按照正常的市场逻辑,林忆莲应该抓住这个机会,继续推出像《爱上一个不回家的人》般爆火的都市情歌。但她摇身一变,化身为“无根而漂泊的现代都市女性”,《野花》走到了市场的B面,销量锐减的同时也攀登上艺术的高峰。
“太前卫了”“太难懂了”,这是当时市场的主流评价。在很多听众看来,处于事业上升期的林忆莲出了一张奇怪的专辑。坦白说,用花来歌唱女性,并不是什么新鲜创作,但用花来做一张概念专辑,用不同的花来歌唱不同的女性和不同的情感状态,应该是华语流行音乐的第一次。现在看唱片文案“像是一个敢爱敢恨的现代女子,走过一回世间冷暖”,“梦过,疯过,倦过的心,有另一种野性之美”,有种恍若隔世之感。
30年前的香港都市女性似乎和当下北上广的都市女性遥相共鸣。粤语流行歌曲作为新鲜潮流传入内地,经由时空发酵的当下,此刻才更能深刻体验歌词所唱,而非只是作为一种简单的新奇之物看待。这中间有时间的奇妙之处,我们花了二三十年走过了林忆莲们30年前走过的路。如今,内地的流行文化也反向输出到香港,更多的香港艺人来内地发展,这些音乐人的流动对于坐在时空机中旅行的你我来说,一定百感交集。
夜来香的流转
《野花》里,林忆莲翻唱了李香兰的经典时代曲《夜来香》,一段传奇就此展开。墨墨从法国人乐浜生的上海冒险记开始写起,从摆地摊到建立百代唱片公司,笔锋突转到同一个平行宇宙下的湖南人黎锦晖。师范学校出身的黎锦晖,日后成为中国现代流行音乐教父,此刻正在湖南长沙成立音乐社,随着“新文化运动”兴起,借由时代起波澜,年,音乐社移居上海,改名“明月音乐会”。通过为以百代唱片为主的唱片公司和以联华影业公司为代表的电影业创作歌曲,黎锦晖成就了自己的事业,也开创了中国现代流行音乐的雏形。
故事还在继续,黎锦晖的弟弟黎锦光随后也加入到创作队伍中。年的夏夜,在今天上海市徐家汇衡山路号,即百代唱片公司小红楼遗址,一次偶然打开窗户,窗外的花香飘来,启发他写下《夜来香》。《夜来香》从被创作出来,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演唱者,直到碰到李香兰,受过正统声乐训练的她堪称完美地诠释了这首歌。之后,《夜来香》大红大紫,从上海火遍全中国,席卷日本东南亚。日本投降后,李香兰因日裔身份被遣返,歌曲也因此被禁。
新中国成立后,上海唱片业部分南迁香港。至年,以上海百代唱片公司为原型,英国EMI公司成立了香港EMI百代唱片公司,时代曲在新发行的唱片中再次响起,而其中自然少不了《夜来香》。复活后的《夜来香》迎来了一个个翻唱,邓丽君、蔡琴、费玉清等知名音乐人都翻唱过。当林忆莲面对《夜来香》,她要尝试摆脱“男性凝视”,去在这首歌里唱出现代女性的独立。周耀辉重新填入的歌词,搭配chillout电子风格,林忆莲唱出来了“如花的香气偷偷扑入他里面”,你会感觉到颠覆原曲的感觉。这样,一首歌的前生今世,一首歌在时代浪潮中的流传,如何被不同歌者以不同风格阐释,都在墨墨的文字中一一被呈现。
野花如冰山
林忆莲继续着野花的绽放,也继续着无根的漂泊。从香港到台北再到上海,从华纳唱片到滚石唱片再到EMI百代唱片公司,如此流转,在林忆莲这一串串经历交织而成的小宇宙中,那些被激荡的个人生命史,夹杂着事业与爱情,变得纠缠而传奇。墨墨借由音乐书写来完成多年来的心愿,我们得以从单纯地听歌,到知道一张专辑是如何从企划到创作再到制作和最后发行的,唱片工业幕后种种也变得鲜活起来。
读这本书的很多时刻,像是乘着时光机,从年12月专辑发行的日子开始,横跨两岸三地,来了一趟跨越30年的时空旅行,途中的景致如此丰富,如此迷人。《林忆莲:野花》这本小书,变得越来越大,像博尔赫斯故事里的沙之书般,不断地展开,伸延至我未曾想到的境地,《野花》成了华语乐坛历史叙事冰山露出水面的一角,由此一角,我们看到水面下的整个冰山。
关于本书的书写,我印象最深刻的是墨墨在结尾写道“不敢采访林忆莲”。这个不敢不是因为胆怯,而是他觉得“和她之间的距离保持在偶像和歌迷之间在上世纪那样的距离感是最好的”。这是一种十分微妙的距离感。身兼林忆莲歌迷和音乐写作者,写这本书是他的双重梦想,如今这两个梦完美地重叠在这本书里了。站在《野花》的平行宇宙中,墨墨望着自己和那些生命历程遇到的音乐和人,梦想和岁月交织之处,终成这部温柔的野性之书。